聰明機智能言善道的紀曉嵐

紀昀,字曉嵐,一字春帆,晚號石雲,謚號文達;
生於清雍正二年,卒於清嘉慶十年(公元1724~1805年);
直隸(今河北省滄州市滄縣)崔爾莊人;
是活躍在清朝乾隆嘉慶盛世的一位傑出的文學家、編纂家、評論家和詩人,
並曾以其非凡的文才、學識與成就,被譽為「一代文宗」。

紀曉嵐以才名世,號稱「河間才子」。
曾有記載說他「少奇穎,讀書目數行下。夜坐暗室,目閃閃如電光,
不燭能見物。比知識漸開,光亦斂矣。」
如此看來,紀曉嵐在幼時似乎是具有某種特異功能的。
這裡且不去考證他的特異功能是否存在;
但可以確定,紀曉嵐自幼即是聰穎過人、刻苦讀書而又博聞強記的。

紀曉嵐在二十九歲時(乾隆十九年)中進士第,
後曾五次出掌都察院,三次任禮部尚書,二度任兵部尚書,
並被授為內閣協辦大學士,加太子少保銜,兼國子監事。
他還擔任過多屆的鄉試正考官、會試同考官及會試總裁官等,
慧眼選拔和培養了數以千計的人才,
對促進乾隆盛世的繁榮和發展,起了積極的作用。

紀曉嵐一生中最突出的功績,是領修了《四庫全書》。
乾隆三十七年,他受命任四庫全書館總纂官。
這部卷帙浩繁的《四庫全書》,集古中國之文英,薈中華之書萃;
是中國歷史上,也是世界史上規模最宏大的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大叢書。
全書分經、史、子、集四大部,四十四類,
收書三千四百六十一種,七萬九千三百零九卷,約八億四千萬字,
篇幅相當於明《永樂大典》的三倍半。
紀曉嵐還親手撰寫了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二百卷,
《四庫全書簡明目錄》二十卷,
著錄了未收入《四庫全書》的存目六千七百九十三種,
總計一萬零二百五十四種。

這段期間的紀曉嵐,表面雖看似風光,
但實際上在那個文字獄盛行的年代,
卻如在夾縫中求生存般的艱辛。
他雖為官五掌都察院,三任禮部尚書,
兩任兵部尚書,嘉慶時任太子少保兼國子監事,
協辦大學士等職;
也曾在龍顏大怒時,被貶斥為「倡優」、「腐儒」。
話說有一次,當他向乾隆皇帝提出有關軍國大政的建策時,
乾隆皇帝變顏色道:
「朕以汝文學尚優(我是因你學問不錯),
故使領四庫書(所以讓你總領修編四庫全書),
實不過以倡優蓄之(實際上是把你當個藝人一樣蓄養看待),
汝何敢妄(你怎麼敢)談國事!」
一國之重臣,在君主的眼裏,形同藝人,
玩玩鬧鬧,何嘗有什麼抱負可言。
就在如今的電視劇裏紀昀的作用也不過是應對子,做文字嬉游﹔
誦贊詞,陪著皇帝微服私訪而已,哪敢越雷池半步?
故爾紀昀雖在高位,政績上,卻沒有太大的作為。
這種局限性,也是由不得他的。

紀曉嵐以其卓越的學識與非凡的才華聞名朝野;
在民間更因他廉政愛民、才學出眾,特別是因他性喜詼諧、機智過人,
而流傳了許多關於他的傳說和趣聞軼事。

中國文人於宦海浮沈。
大多具有士大夫的骨氣,與為朝廷立命,為往聖繼絕學的使命感。
所以,被貶謫著有之,抑鬱不得志者有之,辭官求去者有之,
紀曉嵐內心狷介,卻處世能圓融通達者,一定少之又少。
而他,諷諫皇上,卻能令皇上心悅誠服,
他,周旋於狡詐的奸臣中,卻能以自己的機伶全身而退,
這樣一位十全十美的人,他的人生是如此的趣味,他的機智,更是無人能比。

紀曉嵐從小就會對對子的聲名遠播,更成為了童生。
乾隆十二年時,紀昀也就是紀曉嵐高中解元,便奉旨入京,
而紀曉嵐的對句功力一點也不減少,反而成為了乾隆的愛臣。
也正是如此,周旋於狡詐的奸臣中,和坤便是其中一個,
但畢竟紀曉嵐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,所有的難關都擋下來了。

紀曉嵐效忠乾隆,願意以自己的生命,來保住乾隆,幫助乾隆,
也處理過大大小小案件,不但為國家,也為人民。
紀曉嵐在死的前一刻,也不忘的是四個字「效忠國家」。
紀曉嵐能文能武,寫詩、對句、更是一流。
他的幽默,能化解一個誤會,他的對句,能讓世間多一聲笑聲。
「精神炯炯,老貌堂堂,烏巾白髯,龜鶴吉祥。」
這是紀曉嵐送給禪心大師的一首詩,四句話似是讚美,
但只要將每一句話的第一個字串起,則變成了「精老烏龜」,
紀曉嵐罵的神不知,鬼不覺的,讓人剛開始還挺高興的呢!
這就是一個字「巧」。

乾隆甲戌(1754年)殿試以後,
紀曉嵐以文學優長,被授為翰林院庶吉士。
按照當時制度,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學習三年,
期滿考試後,授「散館」或「留館」。
考試優等者,原為二甲進士的授編修,
原為三甲進士的授檢討,其他的則改任各部主事或是知縣。
留在翰林院的升遷較快,清代大臣多為翰林院出身。

紀曉嵐點中翰林,自然春風得意,
但他很清楚,這僅僅是他仕途上走出的第一步。
要謀求引人矚目的官位,仍須艱苦努力,
不斷進齲紀曉嵐在庶吉館學習,
深得業師李又聃、董幫達等人的悉心教誨。
他雖不善交際,但也常到座師劉統勳、介野園、孫端人等幾位前輩府上行走,
在他們的指教下,學問日長,閱歷漸深,
很快適應了官場生活。
在那個時候,文人狎妓侑酒、諧謔風流,成為風尚。
即使師生同夤,也無所避諱。
詩嘗酒社,唱和酬酢,時有往還。
不過紀曉嵐不善飲酒,而他的座師孫端人,
酒量大得很,可以說稱雄一時。

清朝大學者紀曉嵐其他奇聞趣事:

當紀先生很小的時候,他既聰明又頑皮,
常常讓老師啼笑皆非(老師姓施)﹔
有一天,紀曉嵐帶著一隻小黃鳥到學堂去玩,
玩得正起勁的時候,施老師進來了﹔
紀曉嵐馬上把鳥兒藏在牆上鬆脫的磚頭後面,
石老師也瞧見了,他故意裝做不知道,就上他的課了。
可是當施老師吟著詩句走到牆邊時,突然用手把磚頭往後推,
可憐的鳥兒就活活的被壓死了,
老師還很得意的吟了一句:
「細羽佳禽磚後死」
紀曉嵐想了想,說:
「老師,我能不能給您對個下句?」
老師還是很得意,說:
「當然可以。」
紀曉嵐說:
「您唸的是細羽佳禽,我給您對粗毛野獸,您的磚,我對石,後我對先,死我對生。」
是:
「粗毛野獸石先生」
老師聽了,知道紀曉嵐是用諧音在罵他,鼻子都氣歪了,
但是,他又沒對錯嘛!


傳說紀曉嵐是個怕熱的人,
而他也是清乾隆在位時,
負責『四庫全書』的總篹,也就是現在俗稱的總編;
『四庫全書』分為經、史、子、集四部,
全是用蠅頭小楷寫成,
據說計有七萬萬七千七百七十七個字,
這書絕非一人一日可成。
話說這天正是又悶又熱的天氣,紀曉嵐與眾編輯正在書院趕編『四庫全書』,
但天氣實在太熱了,
別人了不起用手巾擦擦汗,
而紀曉嵐卻怎麼擦也擦不完,
於是乾脆脫光衣服,
免得汗水將所編給展卷了。
以往皇帝前往一處必先通報,
以使下屬準備整理,
但這日乾隆提早退朝,
突然心血來潮便往紀曉嵐所在的書院前來。
眼看已來不及通報,
而紀曉嵐卻光著上身,
這在帝制時期乃失儀之罪,按律當斬,
於是紀曉嵐靈機一動便往桌下躲去。
乾隆老遠便看到紀曉嵐,
心想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?
於是一屁股便往紀曉嵐的座位坐了下去。
那座位乃三面不透風,一面開通的桌台,
乾隆這一坐把唯一通氣的那面也堵死,
紀曉嵐坐在外面還熱呢,何況是躲在桌下,
心想是誰這麼缺德,
但念頭一轉又想到,也許是有人怕他被乾隆瞧見,
故意這麼做,也算是好意。
但過了好久,乾隆也故意不出聲,
並用手示意大家也不可出聲,
紀曉嵐在桌下心中又想,
再不出聲也不用等午門斬首,
就是悶也要悶死了!
於是小聲問道:
「老頭子走了沒?」
乾隆一聽,說道:
「朕恭在此!」
喲呵!還是沒躲過去!於是紀曉嵐出來叩見乾隆。
乾隆一見紀曉嵐那副模樣心裡也樂了,
但表面上還是板著臉說:
「紀昀,你為何叫朕老頭子,你倒說說看,有理則生,無理則死!」
紀曉嵐理了理衣裳,不慌不忙的說:
「老乃長壽之義;天下萬物之首領曰頭;
子乃對聖賢之尊稱,孔丘、孟軻皆稱子;
因此,三者合起來便稱老頭子。」
乾隆本來就只是要尋紀曉嵐開心,
更何況『四庫全書』還指望著他;
而對紀曉嵐的機智也相當疼惜。
看到紀曉嵐熱的滿身大汗,不禁憐惜,叫道:
「來人!賜茶一盞。」
紀曉嵐剛要端起茶碗,乾隆突然靈機一動,說道:
「紀愛卿,朕這裡有一把扇子,還未題字,你就替朕寫一首詩詞吧!」
紀曉嵐接過扇子,想起剛才那股熱勁,
便題了一首王之渙的出塞,原詩是這樣寫的:
「黃河遠上白雲間 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。」
這詩是好詩,字是好字,
乾隆接過紀曉嵐一揮而就的扇子,
心裡很是高興,順口便唸道:
「黃河遠上白雲...」
喲!這中間怎麼少了一個『間』字,
乾隆一生寫了九百多首詩詞,
對唐詩也不陌生,一瞧這詩中間少了個字,
這存心是要考考寡人;
這在那年頭便犯了欺君之罪,
乾隆把臉一橫,說道:
「紀昀,你好大的膽子,為何欺瞞寡人!」
紀曉嵐本來得意洋洋的正要端起茶杯,
一聽連忙接過扇子一看,從容的說道:
「啟稟陛下!臣題的不是出塞詩,而是出塞詞。」
接著便唸道:
「黃河遠上 白雲一片 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 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。」
乾隆一聽也不得不讚嘆紀曉嵐的機智與文才。
還好那年頭題詩寫字全不用標點符號,
否則紀曉嵐的腦袋非搬了家不可。


話說紀曉嵐當禮部侍郎的時候,
一天尚書和御史連袂來訪。
聊著聊著,突然外頭跑來一隻狗。
尚書心中突生一計要取笑紀曉嵐,便道:
「咦,你們瞧那是狼是狗?」(侍郎是狗)
紀曉嵐知道尚書在捉弄他,
當下也不動聲色的說:
「要分辨狗或狼有兩種方法。一種是看牠的尾巴,尾巴下垂的是狼,上豎是狗。」(尚書是狗)
一旁的御史大笑道:
「哈哈,我還道那是狼是狗呢,原來上豎是狗,哈哈哈。」
此時紀曉嵐不慌不忙的接著又說道:
「另一種分辨的方法就是看牠吃什麼。狼是非肉不食,狗則遇肉吃肉,遇屎吃屎。」(御史吃屎)
這下子連御史也噤聲無言了。


有位自命不凡的青年文人拿著自己的大作去請紀先生批閱,
紀公提筆在篇後批著:
「此文有雙錘擂鼓之聲」
那位青年作家洋洋得意,以這批語逢人便告。
有人詢問紀公:
「為何要將一篇不通的文章加上這麼好的評語呢?」
紀公大笑道:
「你們根本不懂得這評語的意思,
一個錘擊鼓,所發出的聲音是:通!通!通!
雙錘擊鼓時,鼓聲是不通!不通!不通!」


清乾隆時,大學士紀曉嵐為人幽默,
不受世俗思想朿縛。
某年初一,朝拜了皇帝之後,回到家中。
一班趨炎附勢之徒充斥門庭,要為「老師」拜年。
紀曉嵐不勝其擾,但又不得不勉強應酬。
忽然,紀曉嵐不覺大笑。
徒子徒孫以為做了什麼令老師高興之事,
紛紛查問究竟。
紀曉嵐不慌不忙說:
「沒什麼,只是想到了一個貼切的對聯罷了。」
徒子徒孫當然不會放過機會讓老師過過發表慾,一定要老師說出來。
紀曉嵐說:「大家不怪我,就說吧,今早學生頭搶地,昨夜師母腳朝天。」


紀曉嵐某次陪乾隆到杭州,路過一家雜貨店。
乾隆指著門前一塊招牌,佯裝不知地問:
「這是什麼?」
紀曉嵐抬頭一看,那招牌寫的是「黃楊木梳」,
他回答說:
「這是對聯!」
「既是對聯哪有成單之理?」皇帝說。
「杭州乃文物之鄉,街頭巷尾到處暗藏各種巧對,有上句也有下句,全靠細心觀察,心領神會。」
紀曉嵐解釋給皇上聽,走過幾家店,
紀曉嵐指著另一個招牌請皇帝看:
「白蓮藕粉」,
紀說:「這是下聯呢!與『黃楊木梳』剛好配成對!」
兩人正好走到一家裱畫鋪乾隆指著這家的招牌:
「精裱唐宋元明名人書畫」
對紀曉嵐說:
「難不成這也算上聯?」
紀笑道:
「不錯!它的下聯就在剛剛走過的那家藥材店,你瞧,它不是寫著:採辦川廣雲貴各省道地藥材。」
乾隆一聽,哈哈大笑:「果然是巧對!」


有一天,乾隆微服出巡,走進一家酒樓飲酒,
大學士紀曉風隨侍在側,酒過三巡,
忽然聽到迎親的樂隊聲從樓下經過,
乾隆一時詩興大發,就吟道:
「樓下鑼鼓響叮咚,新娘羞坐花轎中,今日洞房花燭夜...」
乾隆吟到第三句,第四句恐怕作得太俗,
有失皇帝身分,於是對紀曉風說:
「你來結尾,作的好朕有賞,作不好罰你。」
紀曉風不愧為才子,立刻接道:
「玉簪剔破海堂紅。」
乾隆聽了讚不絕口,兩人痛飲而歸。


一次宴會中,曉嵐和孫端人同席,
董曲江、劉師退等人也都在座,大家知道他酒量不佳,
也不深勸,由著他盡情享用席間的珍饈佳餚。
正在這時,上了一道「掛爐烤鴨」,
這是京城當時的一道名菜。
大家紛紛舉箸,吃得津津有味,唯獨紀曉嵐未曾下箸。
大家感到很納悶。
大家都知道,紀曉嵐有個習慣,
就是非常愛吃肉,不食蔬菜、米麵,
一頓能吃兩三斤精肉,再喝些茶水,就是一頓美餐。
但他也有個例外,就是絕對不吃鴨肉,
不管是何等名廚烹調的,他也不肯例外。
他這個怪毛病,座師孫端人並不知道,就向他問道:
「這鴨肉很可口,賢侄何以不吃?」
紀曉嵐欲言又止,眾人又都催問。
「事情是這樣的。他於是向大家解釋。
原來,早年紀曉嵐住在河間府東光城岳丈家。
聽說有一天深夜,人們被一片汪汪汪的狗叫聲驚醒,
起身到外面察看,發現有一家屋頂上,
站著一個身穿蓑衣麻帶、披頭散發的人,
在月光的輝映下,看得清清楚楚。
那人手裡挽住一個大布袋,裡面發出許多只鴨子的叫聲。
那個人沿房沿行走,由東家竄到西家,
所到之處,都從屋簷上擲下兩三只鴨子來。
第二天,有的人把得到的鴨子宰著吃了,
跟普通的鴨子並沒有什麼兩樣,
但讓人奇怪的是,凡是得到鴨子的人家,
在那一年裡都有人死掉。
後來大家想起那天夜裡送鴨子的人來,認定是兇神出現了。
此後,紀曉嵐便無論如何,也不肯吃鴨肉了。」
「賢侄怎麼迷信這一類傳說,純屬子虛烏有!」
孫端人聽了紀曉嵐的話說道。
接著又夾起一塊鴨肉,放進嘴裡大嚼起來。
董曲江卻笑著搖頭說道:
「讓你這一說,我也吃不下去了。」
「掃興掃興,肯定是你早就吃飽了肚皮,說這樣的話來嚇唬我們。你自己不吃,也不叫我們吃好。」
劉師退說到這裡,向眾人一使眼色:
「請諸位說說,是否應當罰他一杯?!」
一聽說要罰酒,紀曉嵐連忙擺手,又給在座的逐個作揖,陪禮道歉。
「好吧,既然你不敢飲酒,就罰你以不吃鴨肉為題,給諸位作一首詩吧。」
孫端人出面說話,為他的賢侄解圍。
大家一聽,都來了興趣。
孫老前輩出的詩題,確實新穎有趣,自古以來,還從沒聽說過有人用這種題目作詩,
大家都想看看能否難住紀才子,便一催他說:
「好,就罰你作首詩,快快誦來!」
「遵命,遵命。」紀曉嵐略加思索,出口吟道:
「靈均滋芳草,乃不及梅樹。海棠傾國姿,杜陵不一賦。」
靈均是戰國時大詩人屈原的字,
他歌詠過許多奇花異卉,唯獨沒有提起過梅花;
杜陵是指唐代詩人杜甫,
因為他曾在詩中自稱過少陵野老,
杜甫曾為百花賦詩,就是不曾謳歌海棠。
紀曉嵐用這兩件事來為自己解脫,做為不吃鴨子肉的理由,
巧妙地完成了這個題目,可見他學識淵博,才思機敏。
孫端人聽了笑呵呵地說:
「你真是伶牙俐齒,能言善辯。不過用梅樹、海棠為比,這鴨子也太榮幸啦!」
劉師退等同席的人,也都跟著笑起來。
這年夏天,紀曉嵐又同一幫志趣投合的文人學士,
結成了文社,半月聚會一次,談今論古,切磋詩文。
文社中有他的族兄紀昭和後來成為著名學者的錢大昕、盧文弨等人,
當時都在翰林院任職。
就連上科進士劉墉,這時已由翰林院編修升為待講,
也參加了進來,舊時文社的勵學精神和無窮樂趣,使他留連難忘。
劉墉參加文社以後,以他的學識影響和身份地位,
很快便和紀曉嵐一起,被推為文社的領袖。
一天文社聚會,劉墉提出要集詩對句,
各位文友一致贊同,他便率先吟出一句李白的詩:
「文章輝五色」
錢大昕、盧文弨等人正在思索,紀曉嵐卻搶先對出下聯:
「心跡喜雙清」
他對的是杜甫的一句詩,與李白的一句合成一聯,自然貼切。
錢大昕看他一如既往,凡有此類唱和,
他總是毫不謙讓,搶先應對,便出一句杜甫詩,要紀曉嵐來對。
錢大昕吟道:
「學業醇儒富」
紀曉嵐馬上吟出一句韓愈的詩:
「文章大雅存」
盧文弨看看明亮的窗戶,吟出一句:
「小窗多明,使我久坐」
紀曉嵐不假思索,張口對道:
「入門有喜,與君笑言。」
紀昭一看這情景,心想這位愛出風頭的族弟,
又成了眾矢之的,不免覺得好笑。
紀昭比紀曉嵐年長幾歲,兄弟二人自幼即在一起讀書,
知道紀曉嵐的功夫,不會被這幾位同年難住,
但又想如今都是居官之人,族弟就不應該像少時那樣鋒芒畢露了,
還是老成穩重才好,便插空兒吟出一句:
「胸中已無少年事」
劉墉在這幫人中,年齡較大,並且早以少年老成出名,
一聽便領會了紀昭的用意,便用凝重的語氣對道:
「門外猶多長者車」
大家覺得這一聯意味深遠,都用贊佩地眼光看看劉墉和紀昭。
紀曉嵐明白是兩位兄長警誡自己,
也會意地笑笑,警告自己,今天不要出言無狀。
看大家興致正濃,便吟出幾個前人詩句,要各位應對。
文友們雖不如他對得迅速,但稍加思索,也對得自然工穩,如其中幾聯是:
「雲山起翰墨(王琚句),
星斗煥文章(杜甫句)。
名高八斗星辰上(王廷珪句),
詩在千山煙雨中(張孝祥句)。
瑞草惟承天上露(王建句),
繡衣卻照禁中花(方千句)。
聖代科名酬志業(方千句),
中朝品秩重文章(羅隱句)。
彩筆只宜天上用(貫休句),
五雲多繞日邊飛(鮑照句)。」
幾聯對出以後,人們慢慢失去了興致。
這種歌功頌德的應酬之作,早已是這幫才子們的老生常談,
可以說他們個個是行家裡手,毫不耗費心力。
這時劉墉想起了一件事,對大家說道:
「大柵欄的一家剃髮店掌櫃,前日到府上請題匾額,
我為他寫了『整容堂』三字,卻一時沒有想出上好的門聯,
煩請諸兄代為撰聯,各位意下如何?」
劉墉的字寫得非常好,稱得上是當時的書法家。
紀曉嵐說道:
「石庵兄,有一現成聯語,寫出就可應付了。」
說完他就吟出了這副對聯:
「雖然毫髮技藝,卻是頂上功夫。」
大家聽了,齊聲叫好。
這時,錢大昕說道:
「敝人也有一聯,雖不如紀兄之聯工巧,但做為剃頭店的門聯來用,卻也使得。」
此聯便是:
「不教白髮催人老,更喜春風滿面生。」
大家也很欣賞這副聯語,便要劉墉一並寫出。
紀曉嵐看了,猛然間又想出一聯,吟誦給眾人:
「到來盡是彈冠客,此去應無搔首人。」
在座的人啞然失笑,劉墉把筆停下來說道:
「這下可好,都讓曉嵐兄給剃成了禿和尚!」
大家都佩服紀曉嵐出語巧妙,趣味橫生。
這幾副趣聯傳講開來。翰林院的學士們也紛紛來和紀曉嵐酬唱,一時傳為佳語。


這年冬天,正逢紀曉嵐在南書房當值,
一位太監總管走進來。
他聽人談論新科翰林、河間府的紀才子,
便走到紀曉嵐身邊,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,
看他身材魁偉,英俊漂亮,不像人們傳講得詼諧滑稽的樣子。
但看他身上穿著皮袍,手裡卻拿著一把折扇,
這是當時文人的一種雅好,不少風流學士都是這樣,
本來不足為奇,但大冬天的,這手裡的扇子沒有實際意義,
想來也確有些好笑,便向前衝紀曉嵐笑一笑,操著南方口音說:
「小翰林,穿冬衣,持夏扇,一部春秋曾談否?」
紀曉嵐聽了總管的話,看看自己的裝束打扮,
也覺得有些滑稽,怪不得老總管同自己開玩笑。
但他慣於戲謔別人,哪裡肯讓別人耍笑?
正要找茬兒回敬一下,忽然明白這老太監是給自己出了一聯,
裡面嵌了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之名,心想這老傢伙肚子裡,還有點兒墨水,
好,看我怎麼回敬你!
想到這裡,站起來作揖施禮,笑著說道:
「老總管,生南方,來北地,那個東西還在麼?」
南書房裡立刻爆出一陣轟堂大笑。
人們看著老太監,肚子都笑疼了。
老太監這時哭笑不得,十分難堪,苦笑著指點幾下紀曉嵐,
口中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,落了個自討沒趣,悻悻而去。
房中的幾個人議論說,這副對得真是太妙了。
這事在宮中一傳,可惹下了那一幫太監了。
太監們都喜歡他博學多才,笑料兒無窮,
每次碰到他,都纏著不放,不是出對聯讓他對,就是讓他說笑話。
那天紀曉嵐正忙著起草文稿,
兩個太監進來找他,說有個對聯找他對,
紀曉嵐又氣又樂,心想,你們也不分個場合!口中說道:
「我正忙著,等吃飯時再對吧!」
兩個太監纏著不走,紀曉嵐便說:
「快說吧,什麼對聯?」
「榜上三元解、會、狀」
太監念出了上聯。
紀曉嵐看看他倆,一本正經地說:
「這有何難,對句有了,人間四季夏、冬、秋。」
說完,扭過頭去又忙起自己的事來。
另一個太監問道:
「你既然說四季,怎麼沒有春呢?」
紀曉嵐笑嘻嘻地說:
「請吧!請吧!你們回去想想。」
兩個太監站著不走,紀曉嵐沖他們擠眼說道:
「為何沒有春,你們心裡最清楚呀!」
兩個太監恍然大悟,禁不住笑起來,
紅著臉走了,同房當值的文人們,仍然嗤嗤嗤地笑個不停。
紀曉嵐鬧的笑話越來越多,很快便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。


親友們為他的戲謔無常很擔心,唯恐他說話傷人,
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,便都勸誡他要謹慎從事,
在宮中說話不可造次,尤其是馬氏夫人,常將勸他的話掛在嘴邊,
紀曉嵐聽著在理,便設法擺脫太監們的糾纏。
可是那天剛進宮門,就被太監攔住了,非要他講個笑話再走。
紀曉嵐急忙推辭:
「不可,不可。今天我有急事,耽擱不得!」
三個太監圍著他不依不饒。
一個說道:
「你別耍滑!總說有事來推脫,好久沒聽你的笑話啦。這次不把我們幾個說笑了,你就別想走!」
紀曉嵐見不講不行了,就說道:
「我講我講。有一對夫婦,生了三個兒。」
說到這裡,他把話停下來,一聲不響盯著太監們。
太監急於知道下文,急著問道:
「三個兒怎麼樣?」
「三個兒,下邊呢?」
「下邊還有什麼?」
紀曉嵐一本正經說道:
「下邊什麼也沒有!」
太監們哪裡肯依他,便催促說:
「這哪能叫笑話兒!沒把人說笑,你接著往下講!」
「下邊沒有了不行,不放你走!」
「下邊怎麼沒有了?」
紀曉嵐微微一笑,口中說道:
「下邊就是沒有了,你們自己摸摸。」
說著拱手告辭。
「啊?。」
太監們一楞,繼而明白過來,是紀才子又把他們耍笑了。
待要拉住他,他已經匆匆遠去。


春節到來,人們都知道紀翰林善於題聯,
一時間上門求寫春聯的人絡繹不絕,使他真有些應接不暇。
不過他也真有辦法,無論誰來,上聯都用唐代高適的一句詩:
「聖代即今多雨露」
下聯也集唐詩中的句子做對,而且大多切合請托者的身份時況,很受請托者的喜愛。
一開始,他這種辦法,並沒有引起人們的多大注意。
可是一連幾天過去,手不停揮地打發走了上百個請托者,
上聯總是那句「聖代即今多雨露」,
下聯卻絕無重複的句子,翰林院學士們覺得十分驚奇,禁不住拍案叫絕:
「這河間才子紀曉嵐,究竟會背多少首唐詩啊?」
恰好,有位前任侍郎,不久前被貶去官職,
受命到翰林院行走。
他看紀曉嵐給人的春聯,無一例外地用這句上聯來頌揚皇帝聖明有道,
對臣民寬厚仁慈,施恩澤,便有意要為難他一下,
也來向紀曉嵐求寫春聯。
紀曉嵐見侍郎也來求聯,很是高興,口中寒暄著,隨手提筆寫出了上聯:
「聖代即今多雨露」
那位侍郎看了,微微笑道:
「敝人新由卿二,貶到翰林院行走。」
紀曉嵐一聽,忍不住嘴角一翹,心裡話,
這回有點不好辦了,看來侍郎是有意開我的玩笑!
這侍郎所說的卿二,就是侍郎的別稱,
因為六部尚書為正卿,各部侍郎的地位僅次於尚書,
所以又稱做卿二。
這位侍郎被貶回翰林院行走,只是來這裡協助工作,
並不是專住官員,一下就是連降了數級,
跟「聖代即今多雨露」一句,完全是兩碼事,
但上聯已經寫出來,又不好不用。
紀曉嵐抬頭看看身邊的同僚,他們眼睛含著笑意,
分明是要看看他這次如何寫就下聯。
紀曉嵐略一思索,有啦!抬頭向侍郎笑道:
「大人來得正好,有一唐人詩句,只有給您用才最合適!」
說完笑盈盈地提起筆來。
同僚趕緊湊到他身邊觀看,只見他寫道:
「謫居猶得住蓬萊」
這句下聯,化用的是唐代元稹的詩句,
他那首《以州宅誇於樂府》中有這樣兩句:
「我是玉皇香案吏,謫居猶得住蓬萊。」
紀曉嵐把翰林院比作蓬萊仙境,給侍郎用上了這樣一句,
說他雖然被貶,卻因禍得福,
到底還是歸於「聖代即今多雨露」啊!
侍郎看了,佩服得直點頭。
同僚們也稱讚起來,說他真不愧為才子。
人們又一次被他的博學卓識折服了。


春節剛過,朝中傳出聖旨,
乾隆皇帝要元宵觀燈,詔令文武大臣要廣制燈謎,擇優行賞。
於是,京城裡的文人學士們挖空心思,爭奇鬥艷,
一時創作了許多佳作,一下子把燈謎這種民族文化形式,推向了巔峰,被後世傳為佳話。
元宵之夜,紫禁城內懸燈掛彩,燦爛輝煌。
大的小的、圓的方的、紅的綠的、各式各樣的彩燈交相輝映,
真是五彩繽紛,琳琅滿目。
大學士劉統勳等幾位大臣,簇擁著乾隆皇帝走到殿外,
觀賞群臣們敬獻的彩燈。
宮中燈火照耀,天上群星閃爍,滿月的光輝如銀似玉,
君臣們越看越高興,真是美不勝收。
不覺走出太和門,來到大清門,見一具彩燈做得精美異常。
乾隆走到近前觀看,見彩燈上貼著一副謎聯,註明上下聯各射一字。
乾隆看著不停地搖頭,雖然很喜歡這副謎聯,
可就是猜不出是哪兩個字。
劉統勳等人也湊到跟前,只見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寫道:
「黑不是,白不是,紅黃更不是;和狐狼貓狗彷彿,即非家畜,又非野獸。
詩也有,詞也有,論語上也有;對東西南北模糊,雖是短品,也是妙文。」
大臣們讀完這副燈謎,立刻收斂笑容,
皺起了眉頭,他們都被難住了。
此時,誰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多說一句話。
乾隆是中國歷史上很有才華的風雅皇帝,
既喜歡作詩填詞,又喜歡對句猜謎。
這時在一班大臣跟前,哪裡好意思講自己猜不出來,
便叫身邊的大臣猜射。
這幾位老臣看看想想,想想看看,真是搜腸刮肚,
絞盡腦汁,搖頭晃腦地猜來猜去,
仍然不知所雲是何。
乾隆看大臣們也都猜射不中,問起是誰制的燈謎。
身邊的侍臣趕忙回明,是翰林院庶吉士紀曉嵐。
乾隆一時想不起這位年輕俊才,
劉統勳便趁機誇獎他的得意門人。
劉統勳是紀曉嵐的座師,幾年前紀曉嵐寫那副「先斬後奏」春聯,
險些入獄,劉統勳曾在皇上面前求情。
劉統勳一提這件事,乾隆更是高興,誇獎這獻縣的紀曉嵐,果然是個卓越之才,
立刻傳出聖旨,要紀曉嵐回明謎底是哪兩字。
這時,紀曉嵐在家中,正和妻妾們歡度元宵之夜。
忽然府中響起宣紀曉嵐接旨的喊聲,紀府上下頓時緊張起來。
紀曉嵐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誠惶誠恐地跪接聖旨。
聽宣旨的大臣讀完聖旨,紀曉嵐的心裡,也才像一塊石頭落在了地上,
趕快奏明謎底是「猜謎」二字。
大臣回宮復旨,紀府復歸平靜,一家人又跟著虛驚了一場。
夫人馬月芳嗔怪地說道:
「老爺要顯露才華,這本也應該,別總讓我們跟著你提心吊膽的,好不好?」
紀曉嵐含笑不語,心中暗自得意:
「沒想到這回難住了皇上,得到聖上的垂憐,可能為期不遠啦。」
果然,乾隆聽完回奏,立刻茅塞頓開,
靜靜想來,確實無可挑剔,向劉統勳誇贊起來,
說這位年輕翰林的才學,當不會在他的座師之下。
劉統勳也說他的門徒乃是一位奇才,青出於藍,而勝於藍啊!
次日,紀曉嵐接到了乾隆皇帝的賞賜物品,一家人欣喜異常。
這件事很快傳遍了京城。時隔不久,紀曉嵐當值南書房,
忽聽侍衛大臣宣旨,要他晉見皇上,心中又驚又喜。
這是他入翰林院以來,第一次被乾隆召見,心裡有些惴惴不安。
紀曉嵐慌慌張張地隨侍衛大臣來到乾清宮西暖閣,
施過君臣大禮,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面,等待皇上問話。
皇上看他高高的個子,眉目清秀,確實是一表人才,
想到他那副謎聯,心中更加喜愛,一時多看了幾眼,
沒想到紀曉嵐竟侷促不安地窘出一頭汗來。
紀曉嵐見皇上不說話,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,
心裡不住地咚咚直響,不明白皇帝為何召見。
原來,乾隆這天在西暖閣讀書,看到《論語》上,
子曰: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則不孫(遜),遠之則怨」一段時,
忽然想要為這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」一句,對成一副聯語,
想起了兩次以聯語驚人的紀曉嵐,便要當面試試這位才子的學問,
讓他來對對這個句子。
於是將他召來欽見。
乾隆見紀曉嵐初次面聖,不免有些緊張,
就先給他出了一個簡單些的對聯,要他來對,乾隆出的上聯是:
「孟子致為臣而歸」
這是《孟子﹒公孫丑》上的一句話,紀曉嵐早已爛熟於心,
所以對得非常迅速,用的也是《孟子﹒公孫丑》一篇的句子:
「伯夷非其君不事」
讓人聽著似乎是信口說出,不假思索,而且對得非常工穩。
乾隆點頭,微微一笑,心裡越發喜愛這位青年文士,
不過還是要對上這個「難養」句,
才能看出學識水平。
乾隆想到這裡,便說出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」一句,
要紀曉嵐出下聯。
紀曉嵐思索已定,跪在地上答道:
「吾皇萬歲,微臣已想出對句,只是有些不雅,出言無狀,害怕惹惱聖上,為臣不敢說出。」
「只管奏來,朕赦你無罪!」
紀曉嵐只好提心吊膽地答出下聯:
「有寡婦見鰥夫而欲嫁之。」
乾隆聽了,不清楚此語出自何處,覺得雖然聽來滑稽,
但也不失為一個工穩的對句。
這時殿前侍衛稟告,幾位大臣入宮奏事,
乾隆便揮手示意紀曉嵐退下。
紀曉嵐退下以後,乾隆覺得興致未盡,
心中想到,下次再好好地考一考這位紀才子。


事有湊巧,幾天剛過,乾隆到南書房讀書時,當值的人中正有紀曉嵐。
乾隆先是忙著沒時間去給紀曉嵐出題,
心想等手頭事忙完再說,不想紀曉嵐站到御案旁愣愣地看了片刻。
乾隆抬頭看看紀曉嵐,原來他是看桌上的那塊玉玦。
這是一位大臣獻進宮來的。
玉玦雖較一般的小些,但細膩圓潤,
晶瑩剔透,上面又刻上了王羲之《蘭亭序》全文,更是精美異常。
乾隆十分喜愛,經常帶在身上玩味。
紀曉嵐從皇帝御案旁侍候時,一眼看到這塊玉玦,
心中倍感珍奇,忍不住多看幾眼,只可惜字太小了,非湊到眼前看不清楚。
那玉玦十分可愛,使紀曉嵐忘記了御前的種種禁忌,低頭端詳起來。
乾隆說道:
「紀愛卿,你愣著為何?」
紀曉嵐趕忙回過神來,回答皇上的問話:
「聖上的玉玦,精美絕倫,忍不住多看幾眼。為臣該死,望聖上恕罪!」
乾隆微微一笑說道:
「這玉玦你喜歡嗎?」
「為臣不敢!」
「哈哈哈,」乾隆笑著說:
「朕出一聯,你若能對上,朕便將這玉玦,賞賜於你。」
紀曉嵐趕緊跪下磕頭:
「謝主隆恩。」
乾隆捻一捻胡須,然後將玉玦拿起來,指了上面的一句話,
紀曉嵐仔細看看,是這十一個字:
「此地有崇山峻嶺,茂林修竹」
他抬頭看看乾隆,答出下聯:
「若周之赤刀大訓,天球河圖」
乾隆聽著非常高興,聽他對的是《尚書》中的一句話,
被他信手拈來,卻莊重得體,
遂將手中的玉玦,賜給了紀曉嵐。
紀曉嵐謝過皇上,馬上被當值的學士們圍起來,
爭著傳看玉玦,個個對紀曉嵐艷羨不已。
此後,紀曉嵐常常被宣召入宮,
漸漸得到皇上的寵愛,遠遠超出他這時的身份地位,
一名小小的庶吉士,便得到了這樣的殊榮,為同僚們羨慕之極。
最引以為自豪的,是紀曉嵐的幾位業師,劉統勳、孫端人等人,
只要一有機會,便在士林中誇耀紀曉嵐,
聽者也對他們的慧眼贊佩不已。
一時間,紀曉嵐成了朝中頗為馳名的人物。


紀曉嵐的影響越來越大,與他結交的人越來越多。
來往頻繁的,都是一時俊彥,人人才華橫溢。
和他同年的有劉善謨、錢大昕、盧文弨、戈徐、胡牧、陳半江、蔡芳三、鄒道峰等人。
當時幾位負文名的大家中,劉墉(石庵)是他的老友,
董曲江、戴遂堂、董秋原、劉師退等人,也都和他過從甚密。
這天紀曉嵐休假在家,錢大昕、盧文弨來訪,
與他倆同來的,還有一個素不相識的人,
這人三十多歲,高高的個子,瘦瘦的臉膛,
憔悴的面容襯托得兩隻大眼又黑又亮。
紀曉嵐剛要詢問,錢大昕先向那人介紹道:
「這就是河間才子紀曉嵐!」
那人拱手施禮說道:
「久仰久仰。鄙人姓戴名震,字東原,原籍安徽休寧。
本為一介書生,游學京都,久聞紀大人才名,今日得見,有幸有幸。」
紀曉嵐趕快讓座,差婢女侍候茶點。
這戴震比紀曉嵐年長一歲,雖然家境寒微,
卻是飽讀詩書,十六七歲時即精研註疏,與同鄉鄭牧、汪肇龍、方矩、程瑤田、金榜等人,
從師於著名學者江永(江西婺源人),28歲時補為諸生,
為避仇隙來到京都,眼下無事可做,生活靠朋友接濟。
紀曉嵐看他學識廣博,天文、地理、經史、歷算,樣樣精通,
又兼長於音律、文字等方面的學問,實在是不多見的博學之士,
當下即延請他為兩個孩子汝佶、汝傳的老師。
戴震十分感激,連連稱謝。
紀曉嵐擺下酒宴,款待錢、盧、戴三人。
酒到酣時,盧文弨說:「紀兄長於屬對,今日特來請教。」
紀曉嵐問他是何聯語,
盧便把事先寫在紙上的一副上聯,從袖中拿了出來,
展開紙條一看,上面寫的是:
「吃西瓜皮向東拋」
紀曉嵐微微一笑吟出了下聯:
「看左傳書朝右翻」
這下又把紀曉嵐屬對的癖好勾起來了,他向戴震笑道:
「我出一聯,由東原兄屬對,何如?」
「願意領教,願意領教!」戴震欣然同意。
紀曉嵐心想,這戴震淹通今古,學識宏富,
乃是同輩中少有的人才,倘若出文雅高深的聯語,並不一定能難住他,
我何不出個淺俗一些的,看他如何答對。
想到這裡,便笑著說道:
「東原兄如不介意,此刻正有個俗聯,請你屬之如何?」
「遵便遵便!」這戴震很爽快。
紀曉嵐看看錢大昕、盧文弨,
習慣地揩一下鼻子,一本正經地吟誦起來:
「屎殼螂,撞南牆,乒乓,撲拉,炭!」
尚未說完,錢大昕、盧文弨已笑得前仰後合,
上氣不接下氣,心想這紀才子喜歡嬉戲的毛病又犯了,
怎麼第一次見面,就和人家開起玩笑來。
這戴震聽了卻很尷尬,笑也不是,不笑又忍不住要笑。
早聽人講這紀才子是位滑稽大師,戲謔無常,
和皇上也開玩笑,今日一見,方信不假。
實在忍不住了,也就哈哈大笑起來。
可是一想紀曉嵐出的上聯,雖然聽來好笑,但確是非常刁鑽,
對上它也不是易事,也要有形、有聲、有物可比才行,
便端起茶杯,邊飲邊思考下聯。
錢大昕、盧文弨覺得紀曉嵐有些過分刁難人家,便要他另出一聯。
戴震放下茶杯,擺手說道:
「不必不必,我對的是:癩哈蟆,跳東窪,咯呱,咕咚,薑!」
三人聽了,一齊叫好,都說這下聯對得巧妙,
與出句合為一聯,繪聲繪色,相映成趣。
錢大昕止住笑說道:
「今天多虧是東原兄,換個人來,說不定會讓紀年兄的屎殼螂難住!」
說著和大家又一起笑起來,然後接著說:
「我看一還一報,東原兄出上一聯,紀年兄來屬之,你們說怎麼樣?」
「願意從命。」紀曉嵐對此類事情總是興致勃勃。
戴震略一思索,吟出一句:
「太極兩儀生四象」
紀曉嵐聽了,心中暗想這戴震確是知識淵博。
「太極」指天地未分之前的混沌世界,
是古人對宇的一種解釋,以後清輕者上升為天,混濁者為地,
「兩儀」便指天地了,「四象」指的是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。
這雖然是短短的一句話,卻概括了太極生天地,天地生陰陽,陰陽互相作用,
生出天地間萬事萬物的宏闊的內涵。
戴震的才學,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,
對上此句,不僅要形式上工穩,而且要蘊涵深刻才為上乘之作。
錢大昕、盧文弨正投箸停杯,坐在桌邊思索,只聽紀曉嵐說道:
「菜都涼了。春宵一刻值千金啊,快用,快用!」
說著他向三人舉起了酒杯。
「你快對出下句呀?」錢大昕催促說,
「噢。已經對上啦!」
錢大昕說到這裡,
才想到對句已被紀曉嵐說出來了,
幾個人會意地笑起來。
這是蘇東坡詩中的一句,全詩是:
「春宵一刻值千金,花有清香月有陰。歌管樓台聲細細,鞦韆院落夜沉沉。」
這頭一句被他在這裡用得天衣無縫,
既工巧自然,又切合此時情景,
回味起來,意味無窮。
戴震贊歎不已,也暗暗地佩服紀曉嵐確實博學廣識。
此後不久,紀曉嵐便與戴震結成了莫逆之交,
兩人唱和不斷,互相切磋,互相砥勵,學識日進。
這年冬天,紀曉嵐出資,將戴震的一部《考工紀圖》,付梓刊行。
戴震後來成為卓有影響的思想家、史學家,
與當時紀曉嵐、錢大昕、盧文弨、朱筠、王鳴盛、王昶等人的幫助和影響,是分不開的。


話說這年陽春三月,風和日麗,
圓明園中春光明媚,景色宜人,桃紅柳綠,
燕舞鶯啼,是皇家園林中的最佳時季。
這天,乾隆皇帝傳命紀曉嵐伴御駕,到這裡觀賞春天美景。
看到園中那到處依依飄蕩的柳絲,
嬌妍盛開的桃花,乾隆皇帝一時興起,口中吟道:
「風吹楊柳千枝動,雨打桃花萬朵遙」
皇帝覺得兩句對仗工整,摹景與意頗為佳絕,
滿意地回頭問紀曉嵐:
「卿以為此聯如何?」
紀曉嵐知道皇上好勝心強,喜歡高人一等,
若說此聯很好,皇上自然高興,可是顯露不出自己的才華;
若說不好,又怕惹惱聖上,降罪下來吃不消啊!
紀曉嵐想到這裡,有了主意,隨即說道:
「聖上之聯,美則美矣,只是未盡善也。」
乾隆聽了這話,果然心中有些不太愉快,
但不露聲色,仍然用平靜的語氣問道:
「何以言之?」
「似有矯揉造作之嫌,為臣妄言,不知妥否。」紀曉嵐小心翼翼地說道。
「卿詳細說來,朕倒要聽聽。」乾隆面露不悅之色。
紀曉嵐看在眼裡,心想我必須讓皇上高興起來,便小心謹慎地答道:
「臣以為失之粘滯,僵而不活,且『千萬』二字,概而言之則可,細推則不妥。
若雖弱小之孤樹,則無『千萬』之可言;若是叢林密株,則又不只『千枝萬朵』,
況且,風雨之中,誰也不去計數。」
乾隆聽著,覺得有道理,但又不肯罷休,又接著問道:
「以卿之見呢?」
「臣以為每句只動一字便妥。把千枝萬朵,改為枝枝朵朵,這樣就成了:
『風吹楊柳枝枝動,雨打桃花朵朵遙』有多少枝,即多少枝動;
有多少朵,即多少朵遙,如此改動,則前弊盡除,且能盡陛下本意啊!」
乾隆這回笑了,知道紀曉嵐在玩弄文字游戲,
但仔細推敲,確有道理,於是點頭表示贊同。
幾天過後,乾隆皇帝帶紀曉嵐等一幫臣子,到郊外踏青春遊。
只見在明媚的春光中,耕人遍野,牛羊滿坡,
村婦在門前紡紗,村姑在樹旁挑繡。
南來北往的行人絡繹不絕,騎驢趕車的悠然而行,
曠野上迴盪著悠揚婉轉的歌聲。
真是魚游於池,燕翔天空,鶯啼樹梢,桃花含笑,
柳枝綻翠,禾苗碧綠,草色青青,一幅太平景象,盛世風光。
在一幫大臣的簇擁下,乾隆皇帝看到如此美景,心中十分暢快。
大臣們不停地頌揚聖天子仁明有道,
故而風調雨順,國泰民安,乾隆皇帝聽得有些飄飄然了。
紀曉嵐此時也不甘落後,和大臣們竟相顯露事君媚上的本領。
他看好一個機會說道:
「陛下,宋人講『萬紫千紅總是春』,確實不虛啊!」
乾隆興致很濃,點頭說道:
「是啊,如此良辰美景,虛度了實在可惜。朕命卿作一首詠春詩,
每句至少嵌上兩個『春』字,卿以為如何?」
紀曉嵐欣然從命,略加思索,脫口吟道:
「春光春風春景和,春人路上唱春歌。春日臨窗寫春字,春閨女子繡春羅。」
「好!好!」
紀曉嵐吟誦剛罷,大臣們便齊聲喝彩,乾隆皇帝也點頭稱善。
大家都十分喜愛他敏捷的才思。
乾隆回味著紀曉嵐的詩句,心中越想越喜愛這個年輕的翰林。
自從那次在西暖閣讓他對句以後,已經幾個月了,
乾隆幾次命題,紀曉嵐都是從容應答,還沒有難住過他,這時皇上倒想出題難他一難。
乾隆君臣一行,越游興趣越濃,吃過午飯,又轉了幾個山村,
不覺間已是日薄西山,便撥轉馬頭,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。
走著走著,乾隆從御輦中望見前面天空,有一只白鶴橫空飛過。
乾隆皇帝靈機一動,吩附傳喚紀曉嵐來到御輦旁邊,對他說道:
「愛卿才思敏捷,出口成詩,朕這次給你出上一題,你可否張口詠出一首詩來?」
「臣願遵旨,請聖上出題吧!」
紀曉嵐口中雖然這樣奏道,但心裡有些驚慌不安,暗暗思忖道:
「皇上這不是變著法地考我嗎?我須小心侍候才是。」
乾隆指著天空中遠去的白鶴說道:
「就用天空的白鶴為題吧。」
紀曉嵐不暇思索,立刻吟道:
「萬裡長空一鶴飛,朱砂為頂雪為衣。」
紀曉嵐正要接著往下吟來,乾隆突然開口說道:
「卿說錯了,你看,那不明明是只黑鶴嗎?怎麼說成白的?」
紀曉嵐看天空的白鶴已遠去,在暮色中看去,只是一個灰點了。
於是趕快轉口,吟道:
「只因覓食歸來晚,誤入羲之蓄墨池。」
乾隆立刻高興地說道:
「愛卿才思敏如閃電,真是天下奇才啊!」
紀曉嵐聽了這話,一顆懸著的心,才像一塊石頭落了地。
心想以後要少在皇帝面前賣弄才學,
否則不知那天讓皇上難住,下不了場事小,弄不好得個罪名可就吃消不棄啦。
人怕出名豬怕壯,紀曉嵐在這時想有所收斂也來不及了,
不但皇上有和他唱和的興趣,
就是京城百官也都聽說紀才子文思敏捷,
從來沒有被人難住過,個個興趣盎然,
爭相為他出題,請他題詩,成為一時樂事。
皇上本是個喜歡顯示才學的性格,更是興致勃勃,
常想出個題難倒他,以表明天子的高明。
這天,乾隆皇帝把紀曉嵐召進宮中,
看著他含笑不語,一時間讓紀曉嵐摸不清原由。
紀曉嵐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,向皇上請奏:
「微臣紀曉嵐,斗膽叩請聖上,聖心為何這般喜悅?」
乾隆笑道:
「朕今天十分高興,是因新得一喜,特召你進宮來吟詩誌喜。」
早在上朝的路上,紀曉嵐就心裡琢磨著,
可能是聖上閒來無事,又召他進宮吟詩取樂,
沒想到是新得了皇子,在這種時候,一定得小心侍候。
他脫口吟出一句:
「我主今日降真龍」
皇上聽了一笑,說道:
「愛卿猜錯了,不是皇子,是位公主。」
紀曉嵐聽了這話,心裡有些吃驚,
心想自己太急切了,沒有問明情況就急著說話,於是趕忙轉了彎:
「月裡嫦娥降九重。」
乾隆雙眉一皺,做出似很傷心的樣子說道:
「可惜沒有成人啊!」
曉嵐趕忙順水推舟:
「想必人間留不祝」
乾隆想他下一句就要說上天宮了,頗與他為難,說道:
「掉進井裡淹死啦」
紀曉嵐這下恍然大悟:
「剛生下來的公主,怎麼會掉進井裡?這不是聖上又和我開玩笑嗎!」
於是隨口吟道:
「翻身跳進水晶宮。」
乾隆笑了起來:
「愛卿真會隨機應變啊!賜汝起身。」
紀曉嵐看皇帝高興了,自己也更加高興,站起身來恭請聖上有何面諭。
「朕宣你進宮,代朕撰一副科場匾文,要將朕垂愛賢才,考官為國選拔賢能,
並且鼓勵舉子讀書上進的三重命意,一並蘊涵其中。」
紀曉嵐當即應諾,隨口擬出幾句,皇上聽了搖搖頭,都不滿意。
這下可好,紀曉嵐在皇上面前急出了一身汗。
他又接著搜腸刮肚地思索,想來想去,
沒有自己滿意的,若說出來,
豈不更讓皇上駁回,於是汗珠從額上滾落下來。
皇上看一向對答如流的河間才子,
今日也有江郎才盡的時候,坐在那裡竊笑不已,故作怒色說道:
「好吧,你先回去,朕命你思考一日,明日復旨,若不堪任用,朕要將你削官為民。」
這可把這位名冠當時、恃才放狂的才子驚呆了。
他唯唯諾諾地退出朝來,憂心忡忡地回到家中,
一頭紮進書房,搬書查典,一古腦開列幾十條匾詞。
但仔細審視,卻沒有一條滿意的,向來以為才高八斗、學富五車,
今日絞盡腦汁,卻想不出一條好語,他急得連茶飯也不進口了。
子夜已過,他仍在書房忙碌。
馬夫人見他夜餐未進,定有什麼憂愁之事,心裡惦記著,幾次打發丫環過來探望,
回說老爺愁容滿面,焦躁異常。
馬月芳猜測定有非常之事,便讓丫環備了飯菜,
親自到書房探望,詢問丈夫緣由。
紀曉嵐哀歎一聲,將今天的事情告訴夫人,
馬夫人聽完,咯咯咯笑起來,隨即說道:
「你真是聰明一世,糊塗一時,現成之語,為何不用呢?」
紀曉嵐茫然不解,趕快請教夫人。
馬月芳說:
「天子重英豪啊,豈不恰切無比?」
「咳」紀曉嵐喜出望外,在自己頭上輕輕一拍:
「我尚且不如一位女裙衩!」
夫婦倆相視而笑,這時他的肚子也覺得餓了,
狼吞虎嚥地吃下五斤熟牛肉,躺到床上,一覺酣睡到天明。
紀曉嵐上朝,信心十足地將「天子重英豪」一句,獻與皇上,乾隆果然喜歡。
原來這是人們熟知的一首詩中的句子,詩雲:
「天子重英豪,文章教爾曹;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。」
用了這頭一句,下面這三句之意,自然就聯想起來。
皇上所限之意,也盡在其中,乾隆皇上問道:
「愛卿向以文思敏捷,應對從容而名滿朝野。昨日不能撰詞,朕想一定是被難住了。
今日回奏上來,確實很好。這其中有些什麼緣故嗎?」
紀曉嵐便將昨日著急,越著急越思想不出的感受,
以及昨晚夫人提醒他的情況,回明皇上。皇上聽著有趣,便接著說道:
「愛卿學識超群,全在你勤學好問,得益於眾多師友,朕早已知曉。
只是今日方才曉得,愛卿還是夫人馬氏一門生啊!呵呵呵」
紀曉嵐的臉,一下紅到頸項,自我解嘲說:
「古人云:聖人無常師。道之所存,師之所存也!」


轉眼之間,紀曉嵐選進翰林院,已是第三年了。
這年夏初的一天,忽然接到朝廷的御旨,命他侍駕去熱河行宮。
原來,乾隆皇帝畏暑熱,到了夏季,便去熱河行宮避暑。
同時一些大臣也跟隨前往,朝中大事,也轉到那處理。
紀曉嵐到內宮行走一年多,由於他機智幽默,
為皇上增添了許多樂趣,這次皇上又去熱河,卻捨不得將他留在京城了。
紀曉嵐隨著大隊人馬,逶迤行至牛欄山,
這裡山嶺環抱,連綿不絕,青黛一色,宛如畫中美景,
文武大臣們不由得駐足觀賞起來。
在山路的一側,離他們不過幾十丈遠的地方,有一座馬神廟。
青翠環秀,香煙繚繞,身處此地,儼然降臨仙境。
從正面望去,兩扇廟門一開一閉,
上面的一句門聯看得很清楚,寫得是:
「左手牽來千里馬」
一位大臣站在紀曉嵐近處,看過對聯,向紀曉嵐說道:
「紀大人,那門聯你可看到?」
「看到啦。」
「你猜下聯該為何語?」
紀曉嵐略一思忖,語氣堅定地說:
「下聯定是『前身終是九方皋。』」
「你敢斷定?」
「非此莫屬。」
另外幾位大臣也贊同紀曉嵐的判斷。
問話的大臣卻意存猶疑,說未必如是。
於是幾人來了興致,一同走到廟前,驗證一下判斷的對誤。
到門前一看,卻出乎紀曉嵐意料,另一扇門上寫的是:
「右手牽來千里駒。」
一幫人又好氣又好笑,那位大臣笑道:
「看來世上之事,不可妄下斷語,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時候啊!」
紀曉嵐沒有猜對,觸動很深,上馬之後,仍想著剛才的情景。
怎麼會是「右手牽來千里駒」呢?
自己過於自信,在一幫老臣面前,未免太失體面了。
車馬行至古北口,山路狹窄,
一時擁塞在隘口前,紀曉嵐隨人到客店中小憩。
他見牆壁上寫有殘詩一首,已剝落過半,
只有三句四句一聯,尚能分辯清楚:
「一水漲喧人語外,萬山青到馬蹄前。」
紀曉嵐心上一喜,心想這兩句很好,
簡直可以同古人的「雲中路繞巴山色,樹裡河流漢水聲」兩句相姣美,
只可惜其他幾句分辯不出,又不清楚作者為誰。
同來的人看了,也覺得兩句詩意境非凡。
有人提意由曉嵐補上所缺句子,紀曉嵐這回不願輕舉妄動了,趕忙推辭:
「使不得,使不得。」
他自己想道,若非前次經歷了馬神廟聯一事,真說不定借著興濃,給它湊上幾句,
果然如此,那就要出大笑話了。
整個夏天,曉嵐扈從皇帝在熱河行宮度過。
每日裡他小心謹慎,恭恭敬敬,唯恐稍有不慎,忤怒聖上,牽連了自己的前程。
閒來無事,便和同僚們各處轉轉,欣賞那碧波蕩漾、洲島錯落、亭榭掩映,
宛似江南水鄉的湖區美景;
綠草如茵、麋鹿成群的草原風光;
峰巒起伏、溪流淙淙、松濤陣陣的山林秀色,
給他趕走了往年難耐的酷熱和都市中嘈雜的喧鬧。
但是,思念妻妾兒女的心情,與日俱增,有時感到日長如年,
好不容易到了金菊盛開的季節,才離歸期不晚了,心中也稍稍有些安定。
這天他侍從皇帝出了離官,
到野外觀賞山林秋色,滿山遍野,連綿不斷,簇簇野菊,嬌黃可愛。
乾隆興致盎然,漫山的美景觸發了情思,
想出一句聯語,要和大臣們對對兒為戲,乾隆吟道:
「塞外黃花,似金釘釘地」
大臣們聽完,都積極思考起來。
幾位大臣奏上對句,乾隆都不太滿意。
人們不約而同地注視紀曉嵐。
以往逢此情況,都是他獨占風流,今天沉思不語,不知為何。
幾日來紀曉嵐思念妻兒,情緒不振,今日不願搶先說話。
再說他看皇上的出句兒,兩個「釘」字連用,讀音不同,意也有別,
對上此聯,絕非易事,況且,以往總是跑在前頭,不免招人嫉妒,
今日等群臣對過之後,他再講話,拿定主意,他靜靜地等著。
沒有皇上滿意的對句,大臣們急得皺眉搔首,
乾隆看看後面的紀曉嵐,朗聲說道:
「紀愛卿,為何緘口不語?」皇上指名點將,他不能不回答了,
便向皇上奏道:
「微臣想出一句,雖然可同聖上的一句屬成一聯,但同聖上一句相比,遜色許多。」
「你且說來,朕倒要聽聽。」
乾隆看出他在賣關子。
「為臣對的是,京中白塔,如玉鑽鑽天。」
在場的人聽了,立刻叫好。
上下兩聯,對仗工整,渾然天成,讀來更是抑揚頓挫,
鏗鏘有致,確實高人一籌。
乾隆點頭贊成,但沒有開口說話,
炯炯有神的雙目,在曉嵐身上看來看去。
大臣們不知聖上何意,住口等待皇上說話。
紀曉嵐見乾隆神態非同以往,心中忐忑不安。
皇上聲音平和,語氣關切地說:
「紀愛卿,你面有猶疑之色,必有心事在懷。朕來替你猜猜,你看如何?」
「陛下請猜。」
紀曉嵐心中憂懼。
「朕出『塞外』一言,你對『京中』一語,
依朕看來,你定是口十心思,思父、思母、思妻子。」
「啊?」紀曉嵐暗吃一驚。
皇上看透了自己的思想。
但聽語氣,又沒有責怪之意,
噢,明白了,皇上又給他出了一個上聯,等他來對呢。
對上這個聯,在紀曉嵐來說,是很容易的,
但他為使乾隆高興,立刻跪在了地上,低頭奏道:
「聖心明鑒,臣確有心事。連夜來輾轉反側,未曾安眠。
如蒙陛下恩准,微臣早日還京省親,紀昀恭謝聖上隆恩。
為臣是寸身言謝,謝天,謝地,謝君王!恭祝吾皇萬歲,萬萬歲!」
幾句話說得十分得體,又巧妙地回答了下聯,
乾隆聽得歡喜,當即說道:
「離家日久,思念妻兒,本是人之常情。朕准你提前回京,回家省親去吧!」
這樣,曉嵐叩謝皇帝以後,提前月余,踏上了回京的路程。
紀曉嵐一回到北京,那些文友們便聞訊找上門來,
圍著他問這問那。
曉嵐撥弄簧舌,把四面雲山、梨花伴月、北枕雙峰等行宮景物,
描繪得淋漓盡致,鏡湖泛舟、澄湖賞月、梨樹峪觀花諸多經歷,
更講得讓人艷羨不已。
錢大昕聽完講述,漫不經心,興味索然地歎了一口氣,
面目間流露憂鬱的神色。
紀曉嵐問道:
「何事使你哀聲歎氣?」
「說來話長。」
錢大昕打開話匣子,一古腦把要說的話全倒了出來。
原來,自從去年劉墉受父親牽連,
身陷囹圄,文社的活動便由紀曉嵐主持。
自從紀曉嵐去了熱河,這文社便群龍無首。
失去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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