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我在公館的公園等開刀時,邊抽菸邊看到地上的詩,果然台大附近充滿學術氣息。

詩經-鄭風 溱洧

溱與洧,方渙渙兮。士與女,方秉蕑兮。女曰觀乎?士曰既且。
且往觀乎,洧之外,洵訏且樂。維士與女,伊其相謔,贈之以勺藥。

溱與洧,瀏其清矣。士與女,殷其盈矣。女曰觀乎?士曰既且。
且往觀乎,洧之外,洵訏且樂。維士與女,伊其將謔,贈之以勺藥。



翻譯:

溱河,洧河,春來蕩漾綠波。男男,女女,手拿蘭草遊樂。
姑娘說:「去看看?」小伙說:「已去過。」
姑娘說:「請你再去陪陪我!」
洧河那邊,真寬敞,真快活。
少男,少女,互相調笑戲謔,送一支芍藥訂約。

溱河,洧河,春來綠波清澈。男男,女女,遊人越來越多。
姑娘說:「去看看?」小伙說:「已去過。」
姑娘說:「請你再去陪陪我!」
洧河那邊,真寬敞,真快活。
少男,少女,互相調笑戲謔,送一支芍藥訂約。

如果說對於成年的「士與女」,
他們對新春的祈願只是風調雨順,萬事如意,
那麼對於年青的「士與女」,他們的祈願則更加上一個重要內容——愛情,
因為他們不僅擁有大自然的春天,還擁有生命的春天——青春。
於是作品便從風俗轉向愛情,從「蕑」轉向「勺藥」。
這首詩是以善於轉折為人稱道的,
清人牛運震《詩志》、陳繼揆《讀詩臆補》皆認為它「妙於用虛字轉折」。
其實它的「轉折之妙」,又何嘗獨在虛字!

如上所說,前一層次的從風景向風俗的小轉折,是借重兩個結構相同的句式實現的。
這裡從風俗到愛情的大轉折,則巧妙地利用了「士」、「女」的相同字面:
前層的「士與女」是泛指,猶如常說的「士女如雲」;
後層的「士」、「女」則是特指,指人群中某一對青年男女。
字面雖同,對像則異。

這就使轉折完成於不知不覺之間,變換實現於了無痕跡之中。
詩意一經轉折,詩人便一氣直下,一改前面的宏觀掃瞄,
將「鏡頭」對準了這對青年男女,記錄下他們的呢喃私語,俏皮調笑,
更凸現出他們手中的芍葯,這愛的信物,情的象徵。
總之,蘭草「淡出」,芍葯「淡入」,情節實現了「蒙太奇」式的轉換。

從溱、洧之濱踏青歸來的人群,有的身佩蘭草,有的手捧芍葯,
撒一路芬芳,播一春詩意。
千載而下的我們,也分明可以聽到他們的歡歌笑語。

儘管小小的鄭國常常受到大國的侵擾,本國的統治者也並不清明,
但對於普普通通的人民來說,這個春天的日子仍使他們感到喜悅與滿足,
因為他們手中有「蕑」,有「勺藥」,
有美好生活的憧憬與信心。

來自民間的歌手滿懷愛心和激情,謳歌了這個春天的節日,
記下了人們的歡娛,肯定和讚美了純真的愛情,
詩意明朗,歡快,清新,沒有一絲「邪思」。
後世的經學家誣之為「刺亂也」,不是太煞風景了嗎?
道學家咒之為「淫詩」,不是太抹煞人性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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